一、听说故事，众情成美

2020农历过年前夕，以武汉为中心蔓延各地，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肺炎疫情。至今，无以数计的一线医疗人员正在抢救受感染之人、政府部门亦日以继夜地想方设法面对疫情、医疗相关专业者也在研发抗疾药物与病毒研究。除此之外，在面临这无情且突来的疫情处境，除身体上的抗争外，全国心理学专业工作者也投入其中，进行心理咨询的援助与介入，同时提供许多建设性的心理学科普建议。而中国心理学会心理学质性研究专业委员会在1月28日发布〈公众居家应对肺炎疫情的六条心理学建议〉一文，其中第五、六条指出了“叙说心理学”领域在此时此刻可能的心理介入方案：

第五，讲述生命故事，共筑心理安居

居家期间，与家人和朋友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，听父母辈诉说他们的生命故事，了解家族的生命故事，产生积极体验，获得心理支持，增进相互理解和家人之间的情感联结。讲者和听者都会一起进入故事：沉浸、共情与理解。无论是讲者还是听者的浸入，都会带给我们智慧和成长，进而完成个人和家庭的心理安居共建。

第六，记录心路历程，留下生命印迹

每个人、每个家庭、每个家族、每个社区都有属于自我的故事，或为成长故事，或为抗挫故事，或为灾难故事（如抗洪水、抗地震、抗灾荒、惨痛的交通事故等）。借居家期间，记录成功故事，可以使自己沉浸于喜悦中，获得成就感；记录灾难故事，可以宣泄不良情绪，疏通郁结，改善心情。

面对武汉肺炎疫情，我们每个人处于不同的处境，近为第一线的医疗人员、政府单位、受感染的人及其家属，远为仅能从网络通讯得知疫情消息、处于无疫区的亲友们等等，大家正在经验着不同、特殊又具体的感受。但是，我们可否在这些不同的感受中，找到彼此之间的同理、共情，进而彼此扶持呢？若要如此，我们需要找到机会“叙说”彼此的情感经验。

在我多年学习叙说、说故事、听故事的经验中，发现“要说出来”往往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。尤其是叙说“情感性经验”，更是困难。然而“情感叙说”却可能是此刻大家尤为重要的一件事情，这也是质性专委会提出的建议中极为重要、核心之所在。在大学课堂中，我们可以借由设计多元的教学内容来营造叙说氛围，等待学生发展叙说自己故事的能力；在一般日常生活中，或许我们习惯避讳流露情感、不愿说自己的经验，如此也能继续过生活。但此时除了等待、允许压抑不说之外，也许正是我们可以试着学习表达情感与自我叙说的时刻。叙说、表达的形式可以不拘，文字、数量亦可自己衡量。除了说、写文字之外，可以用影像、图画、音乐等等多元形式来创作，甚至是以一道菜的创作形式来表达、叙说自己正在发生的生活故事、内心情感。

以前在故事中，总有英雄人物会在急难之时登高一呼，以无穷的神力、种种的创作来战胜邪恶、抚慰人心、解放悲伤、找到希望等等。但这次，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的英雄。借由叙说、创作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情感经验，在疏通、解放自己之时，也与来自各方的朋友交流分享，一起扶持、共度难关，甚至找到此时生活中仍存在着的“美”。

下面，我将以一封写给自己即将诞生的孩子之信件形式为例，尝试书写我此时的生活故事、表达我的情感经验。同时，也希望借此引动大家的叙说欲望，并进一步邀请大家一起互相分享、交流，或许众情成美。

二、严冬，但相信春天仍在

竹竹：

“看，那是猎户星座。”这时的阿公是指着天空给他儿媳妇看的。我都不知道阿公有仰望天空看星星的一面，但也可能是在跟肚子里的你轻语。你，还剩下十四周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，身为阿公孙子的你，竹竹。冬夜乡村寂静，仿佛可以听到星星扎眼的声音。或许，竹竹你真能听到阿公说的话，“那三颗亮亮联成一线的星星，还有周边那四颗星星，看到了吗？”

竹竹，在此时的夜里，初二深夜才从上海回乡下过年的大叔，为了看更深夜的足球比赛，已先在客厅旁的木板隔间小睡了。而向来夜猫子的小叔则开始忙碌了起来，进出家门之际，门外还不时传来他喂养的野猫喵喵声。不用说，那么冷的天，睡觉是最舒服的，你的阿公、阿嬷早已去睡觉了。在这样的夜里，我调降电视传出来的新闻音量，坐在沙发的一边，你妈突然说“好友Z就在武汉，几天前看她的朋友圈，她说听音乐，比所有事情都好……她的家人都在医院第一线工作着。”原来她是在回应我刚刚的喃喃自语“难道我们什么的事都无法做吗？”Z朋友此时的心情，也许我们也不怎么明白，即使我们的专业是心理工作者。我的脑中浮起几天前与北京朋友的视讯，他也说着“现在都不敢出门，怕啊！”结束视讯后，我想起月底要去北京看看刚历经生离死别的他的女朋友，赶紧又传了讯息给他，北京朋友传来那么简单的一句话：“已叫她取消机票了。”

竹竹，深夜中，妈妈继续跟我聊着这件事。“现在大家正在历经的，那感觉好像都说不太出来似的，可是情绪明明都在，不是吗？”这样的感觉要怎么说出来呢？“大家都还在经验着吧？！”我们又继续聊了一会儿，但我仍纠结在我的专业什么都无法做的胡同中。“可是，我们俩现在不是正在叙说着吗？不正在说着我们最近的经验吗？”妈妈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，“现在我们中餐、晚餐吃饭时，一家人不都一起看着新闻报导，一起评论与讨论着吗？”是啊！我想起了台湾电影著名导演侯孝贤曾说过的话。侯导的电影中常常出现“餐桌”的长镜头，就这样拍摄着，任由演员自在走动、吃饭、说话着。在华人家庭生活中，吃饭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，那可能是家人全天可能会一起出现的时刻，也是叙说一整天各自发生什么事的时刻。也许有一搭没一搭地吃饭、说着，但这就是“餐桌上的叙说时刻”吧？！现在由于大家处在不同的地方，目前有着不同的处境与规定，很多地方为了避免传染，让有些家人不能在用餐时说话，但是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、确确实实地在经历着当下如此特殊的时刻与经验。就像远方武汉朋友、北京朋友，用行动代替语言表达了当下的情绪，即使看起来表面什么都没做、也没有长篇大论。就像Z朋友，她若能听着音乐，把心先安放住，那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。为了避免感染，取消了机票，但女朋友想去北京陪陪男朋友的心意也已经传达了，不是吗？

竹竹，隔天早晨，早睡早起的阿公从外头回家后，把两包共六片口罩丢在茶几桌上，同时大叔似乎是一早就坐在沙发上，跟我们说他“正在准备口罩，要寄给在上海过年的女朋友Ｘ。”因此，我和你妈趁着出去吃早餐时，连续去了两家便利商店，共买了每人限定一包3片共四包的口罩回来，准备给大叔寄去上海。几天后，Ｘ给大叔捎信息说，她已买到口罩了，要我们把口罩留着给自己的家人用。还有你的外婆、姑婆，这几天也在台北准备好几盒口罩，是要给你爸爸我，带去兰州时能够派得上用场。这种互相关心彼此的温情，隐隐约约，却让人温暖。

“今天又有猎户星座喔！”阿公走进门又跟他儿媳妇这样说。竹竹，我想阿公也同样在跟你说喔！竹竹，在这特别的时刻，或许生活不易、疫情也让人担忧，但很多人正在努力着，让我们的世界能继续存活下去不是吗？爸爸和妈妈都深深相信着，在不久的将来，当你来到这世界时，在阿公阿嬷家、在外公外婆家、在你未来长大的地方，挫折与困难虽仍然与现在一样会存在着，但希望你仍能感受到爸爸此时感受到这世界的温暖体贴、良善心意。当然，那时你的阿公会真正地抱着你，在夜里指着星空说“竹竹，那是猎户星座喔！”夜深了，就此搁笔，我们该睡觉了。

爱你的爸爸

三、在听说故事中，抚慰生命情感

为什么想要邀请大家一起来叙说彼此正在经验着的故事、情感经验呢？现在除了有一群专业者正尝试找到解决疫情的方法之外，在这艰难的时刻，凡夫俗子的我们除了靠自己去掌握自己的生命之外，同时在人与人之间还要互相抚慰、扶持、陪伴、关心、包容。面对疫情，现在的每个人正处于不同的处境，或许现在的你尚无法有力量叙说自己的情感经验，那就等待着；或许现在的自己仍无法写出文字、创作音乐影像图像作品，那就先欣赏他人的作品；又或许现在的自己可以有一些创作，可供大家欣赏，但却无法与他人交流，那就先创作出来。没关系的，现在的我们，就做自己现在可以做的一切，仅此已足矣。最后，再次诚挚地邀请正在经验疫情的所有朋友，试着叙说、创作自己正在经验的千万种故事，即便有悲苦、有愤怒、有恐惧、有压抑，都别忘记我们都努力着、活着。让在身旁，或远在天边的彼此，相互交流扶持、抚慰守护，一起从自己的生命、人与人之间的温情，散发出和煦之光。我深信，严冬后，我们将迎接春天之光，照亮整个大地。

坚定、温柔，有情地继续走吧！

备注：此文经由竹竹的妈妈润稿后，故事更为生动与情感浓厚，在此谢之。

张继元

写给张老师的回信

 ——猎户莲花 最亮的星

今天中午，收到必发9988集团张继元老师给公众平台的投稿。实际上，我不是编辑，我也不是出版人，只是因为自己的爱好，注册了自己的公众号，是想能记录自己成长，记录自己的生活。但在农历2020年的正月里，它却变成了一个更为公开、公众的媒介。我和我的同事们、朋友们，想通过这个平台，传播一些有关心理学的科普，让更多的人们能够了解，在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传播和扩散的时候，可能面临的一些心理困境，通过分享和阅读，找到一些恢复心理平和的方法，所以，我们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人的支持，也向远在台湾的张老师发出邀请，希望他能给予我们一些帮助！

张老师主要从事有关心理叙事方面的研究、教学工作。我有幸听过他的课，在他的课堂中有过分享，体验过一些温暖。尽管我不做心理咨询的工作，对心理援助、心理咨询也知道的很少，但是，我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生活，而此，应该是属于叙事的一种方式，也是与张老师进行对话的一种途径吧！所以，在这个有点冷的春节，有点冷的寒假，有点冷的疫情笼罩中，我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，更希望他能贡献自己的专业力量。

很快，我收到老师文章，风格完全不同，没有一点说教的味道，甚至很少心理学专业的味道！张老师的文章，是写给他尚未出生的孩子的，他给孩子讲述阿公、阿嬷，大叔、小叔，甚至是喵喵的野猫。当然，让我难以忘记的，就是阿公关于猎户星座……在信里，我读到了一些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事，比如，身在武汉的朋友，在北京的朋友，也讲述了关于买口罩、寄口罩的事。不过，我一直在想，坐下来，给未出生的孩子写一封信是什么样的心境，是什么样的感受？

我的孩子已经11岁了，每天都在与他斗智斗勇，希望他能把注意力专注到学习上，希望他少看电视、少玩平板，希望他能保持健康和快乐……而，当他未曾出生时，我又在做什么呢？思绪拉回到2009年，孩子尚未出生时，我还在天津读书，偶尔回到兰州陪爱人一起散步，给孩子起名字，隔着孕肚背唐诗、讲故事……可惜，当时，好像不曾想起要给他——未出生的宝贝写一封信，告诉他我们所在的世界、我们的生活，或者其他。

我能想象，张老师在2020的一个冬夜里，陪着爱人聊，聊家人、聊朋友，还聊着仍然在肆意蔓延的疫情，而最后落笔给孩子写就这封信的时候，心里总该是满满的希望，希望即将出生的宝宝能有灵犀，感受到父亲和母亲对他的爱、对他的祝福，甚至是将他们对小宝宝的爱和祝福，分享给自己的家人、分享给身边的亲人，以及海峡对岸的朋友！

张老师在信的最后，叙说了一段关于面对疫情，抚慰生命情感的方法和策略，以及对严冬后，春天之光的明媚，春天之风的和煦的祝福。在此，我在暗夜的冬天，交过子时迎接阳光的兰州，写这段文字，祝福张老师及家人健康快乐，祝愿在不远的将来，能够见面的宝贝竹竹，成为猎户莲花最亮的那颗星！

康廷虎

(本文由必发9988集团张继元老师、康廷虎老师提供)